2024/08/10-屏東紀行：《傀儡花》之蝶妹與李仙得

屏東紀行：《傀儡花》之蝶妹與李仙得

 

2021年東京奧運，我從國外回來待在防疫旅館，一邊看奧運比賽的精彩片段，一邊看了同年在各大影視平台上映造成轟動的《斯卡羅》，有感而發，寫了一篇「東奧．斯卡羅．Taiwan+ 的想像共同體」。

2024年巴黎奧運，台灣羽球男雙重演歷史、王齊麟和李洋的絕妙搭檔，關關難過關關過，破紀錄二度取得奧運金牌，還有桌球、舉重、體操…許多運動好手相繼有振奮人心的表現，在這種似曾相識、舉台歡騰的氣氛環繞下，我有機會走訪屏東，經過巴士海峽、台灣海峽與太平洋，驚嘆於每一段海岸都有不同的美貌。而這次，我沒有看《斯卡羅》，但看了原著小說《傀儡花》，站在屏東牡丹的海灘，想像這段歷史的起點：1867年的羅妹號事件，遇難的船員、與「生番」起衝突，穿插著偷渡來台的福佬人與客家人，接著洋人和清兵上場，這其中的人物連動引發了1874年的牡丹社事件。接著日軍侵台、原民血戰，驚動了一直視台灣為「鳥不語花不香」無用邊陲小島的清國，派沈葆楨在舊未管轄地帶(瑯嶠地區)設置恆春縣，並實行「開山撫番」，改變了台灣的命運，也改變了當日族群的面貌。

《斯卡羅》中比較著重刻劃不同族群在這塊三不管地帶的角力，而《傀儡花》小說中，對兩個關鍵人物的心理有較細膩的刻劃：一位是歷史上真實存在的人物李讓禮(後改名李仙得)，一位是虛構的小說人物：斯卡羅貴族公主瑪珠卡與客家平民林老實所生的女兒蝶妹。

查了一下李仙得(Charles W. Le Gendre)的經歷，很有意思：早年在法國長大受良好教育、後來與美國人結婚、因而參與美國南北戰爭，戰績顯赫，但婚姻破裂。1866年後由美國派為駐廈門領事，負責當時清朝東南沿海五個通商口岸的對美貿易(廈門、基隆、臺灣府、淡水、打狗)。他在小說中以廈門領事身份上場，與美方、清廷和原民多方交涉，最後終和斯卡羅大股頭卓杞篤簽下和平盟約，立下威名。小說時間軸之外，李仙得因緣際會從美轉日，成為日本倚重的外務顧問，娶了一位日本藝伎為妻，並協助日本於1874年攻打台灣，其後又成為朝鮮的重要國策顧問，橫跨東亞各國的生涯，和台灣發展歷史息息相關。

更有意思的是，李仙得不但在軍事、外交、政治工作卓越，也是非常傑出的社會觀察與紀錄者。他四處蒐集台灣風土人情的資料，並細心整理收藏。今日還可以找到《李仙得臺灣紀行》一書，收錄李仙得4大冊手稿內容及170多張珍貴照片、版畫、地圖及水彩畫(這本書涉及台灣史研究者鍥而不捨的 橫越台、日、美的手稿尋寶記)。當年可不像現在手機一滑就能拍照，李仙得必定花了很多時間，才能整理出這些手稿和圖片，其內容包括對台灣從物產、城鎮到礦藏的各種資料與分析，同時也有訪談當地官員與不同族群的紀錄，十分具有現代科學研究精神。可以想見，在當年若有任何人想多了解台灣，李仙得就是權威。

由於李仙得是歷史上真實存在的人物，對他的描畫或許會因為歷史不能亂改而相對受限。相較之下，虛構的蝶妹就可以自由創作了。而《傀儡花》的蝶妹，具有一切的女主角光環：聰明美麗、智勇雙全。她是斯卡羅公主和客家人的後代，通曉多種語言，本身就是族群與文化融合的象徵; 她同時具備對現代知識與不同文化的開放心胸，在當時書生(所謂的知識分子)固守中醫時，她看到西醫更能救苦救難，就立志向西醫學習，不受傳統僵化觀念束縛、也不害怕和異國人士相處。在小說中，她因為具有與多種族群文化打交道的經驗，能夠對當時的複雜情勢準確判斷，成為讓和平盟約順利簽訂的關鍵角色。《斯卡羅》中安排她最後中槍死去，讓很多觀眾不捨。《傀儡花》則安排她因為提醒李仙得談判時應把清國官兵排除在外，被迫失身於李，如此「犧牲」間接助李正確決策、取得大股頭卓杞篤的信任，順利訂下和平盟約。

不過，雖然有這段「犧牲」，但蝶妹不但是小說中李仙得著迷的對象，最終也和另一位愛慕者(熟番松仔)結婚生子，經歷磨難但結局美滿。不諱言的說，個人比較喜歡《傀儡花》的安排。

在2021年屏東縣政府編的《Dear Blue屏東海洋文學新浪潮》中，《傀儡花》作者陳耀昌醫師也提到：1870年代左右在屏東海域發生的兩次船難(羅妹號船難和琉球宮古島漂民事件)，讓屏東海邊原住民改變了台灣近代史、東亞史、甚至世界史。而我站在墾丁海灘上，望向碧海藍天，在夏日陽光下水波瀲灩，人們歡樂的玩沙、衝浪，享受東港的美味海鮮、參觀海生館豐富的海洋生態，歷史雖然不遠(僅一百多年前)，但人們遺忘的速度更快，真的很難想像同一片土地上、曾經發生過驚天動地的浴血戰役啊。